谁造就了艺术品股票神话?

时间:2014-04-17 14:59 栏目:封面故事 编辑:投资有道 点击: 4,286 次

作者:杨笑    来源:投资有道11年4月刊

从1月26日至3月16日,在天津文化艺术品交易所上市的两只天津画家白庚延作品“份额”(艺术品股票)创造了一个史无前例的神话:短短30个交易日,价格从1元上涨到17元以上,涨幅超过1600%。

从媒体对其海啸式的报道中,可见这一艺术品份额化交易模式带来的巨大影响。本刊走访了包括天津文交所在内的一系列当事人和旁观者,试图还原这一利益博弈格局中各个环节的人物心态,探讨这一模式的潜在风险和前景。

3月15日下午15:14,苦苦等待了一个星期的朴先生终于得到确认:招商银行同意给他颁发支付中介专用数字证书(USB KEY),再过两天,USB KEY将从上海邮寄到成都,此后朴先生就可以在网上买卖天津文化艺术品交易所的“艺术品股票”了。

天津文化艺术品交易所

“看着里面的人在数钱,我们只能在外面舔玻璃。”之前炒股为主的朴先生只恨自己动手晚了。从3月8日申请开户到15日得到确认,天津文交所的首批两只艺术品(代码20001、20002)价格又翻了一番,从8元涨到了近16元。

而这只是神话的一部分。从1月26日上市至3月16日,这两只艺术品股票创造了一个史无前例的神话:短短30个交易日,价格从1元上涨到17元以上,涨幅超过1600%。能够和此相比的,大概也只有20年前“老八股”的表现了。

然而,3月17日一早,天津文交所突然发布通知,“为了降低投资风险”,天津市政府监管部门要求即日起对20001和20002实行特别停牌此后还实施了严厉的“限价”措施。

经历了这一番折腾,天津文交所“神话”还会延续吗?

  像炒股票一样炒艺术品

像炒股票一样炒艺术品,这是天津文交所的一大发明。在天津著名的五大道附近的一座写字楼的9楼,天津文交所的办公室占据了半层楼面,办公室门口摆着一排显示交易行情的电脑,上面显示的不是股价走势,而是“艺术品份额”价格走势。

他们把评估价500万元的艺术品的所有权拆分成500万份“份额”,就像把一家公司的股权分成500万份一样,然后上市交易。

天津文交所市场部的王命达认为,一幅500万元的画没几个人买得起,而拆分成面值1元的“份额”后,艺术品投资就可以从小众走向大众。降低艺术品市场的门槛、增加流动性,是他们的初衷。

为此,天津文交所设计了与股票几乎一模一样的交易模式,比较大的区别一是“T+0”,即当天可多次买入卖出,而A股为“T+1”,二是涨跌停板幅度为15%,A股为10%。

为了方便全国各地的投资者,文交所推出了网上开户,投资者的资金则可以通过招商银行网上银行汇入,并由招商银行托管。在此之前,深圳文交所也曾推出类似的艺术品股票交易,但由于只能在深圳开户,并未吸引太多投资者介入。

事实上,普通大众一开始对此的热情也不高。今年1月,天津文交所第一批艺术品——天津画家白庚延的画作《黄河咆哮》和《燕塞秋》发行的时候,只有约2000万元资金参与申购,中签率高达45.524%和47.135%。

然而,这两幅画上市之后的走势让人侧目,前五个交易日天天涨停,到2月25日第二批艺术品股票申购之前,价格已经达到5.4元,比发行价上涨了440%。

如此赚钱效应,让第二批艺术品的申购一下子变得火爆起来,参与申购的资金从第一批的2000万元猛增100倍至20亿元以上,8个品种的中签率从第一批的45%~47%骤降至3%以下。

与此同时,还有更多的投资者在不断涌入。天津文交所的办公室位于天津著名的五大道附近一座写字楼内,在前台的访客登记簿上,我们可以看到每天都有几十位投资者从全国各地赶来“考察”咨询,交易所的400电话也几乎没有一刻能够接通。

记者在文交所门口就碰到好几拨来咨询的投资者。40来岁的白云先生是专程从北京过来的,他在北京黄庄做邮票生意,听朋友说天津文交所很火爆,就特意跑来看个究竟。

像白云先生这样的人还有很多。据文交所透露,到3月9日,每天的开户人数已经超过1000人。虽然他们不愿透露总开户人数,但根据新开户投资者的账号序列号来看,此时开户数已超过5万。

由于担心风险承受能力较弱的投资者过多涌入,天津文交所决定从3月10日起将入市资产门槛从原来的5万元提高到50万元。这让一直在“舔玻璃”的朴先生多少感觉有点宽慰,因为他是在8日申请开的户,再晚一点,可能连“舔玻璃”的资格都没了。

不过朴先生也承认,即使现在能够马上入场交易,他也不会在二级市场上买入,“第一批已经涨到17块了,不敢买了;第二批的刚上市,天天无量涨停,想买也买不到;等第三批申购吧。”

白庚延
白庚延生前为天津美术学院教授,是天津山水画界的翘楚,但2010年前作品最高拍卖价仅14.5万元(《巍巍太行》)。

  有人坐庄?

朴先生的担忧很快变成了现实,3月17日一早,天津文交所突然发布公告:“接天津市政府监管部门通知,鉴于近期艺术品市场交易情况,为了降低投资风险、保护投资人利益,自即日起对上市艺术品20001和20002实行特别停牌,复牌时间另行通知。”

此后,天津文交所相继出台了一系列“限价令”,一是从3月21日起,将15%的涨跌幅缩至10%;二是对连续6天涨(跌)停的品种实施“特殊处理”,每日涨(跌)幅缩小至1%,三是规定,到3月底,各品种的价格不能超过3月18日收盘价20%,否则就停牌。

按此“限价令”,第二批上市品种的涨跌幅从3月22日起被限定在1%。此后,3月24日,20001和20002恢复交易,复牌首日,两品种价格终于有所回落,避免了被“特殊处理”的命运。

白庚延《声喧乱石中》
白庚延《声喧乱石中》(文交所代码21003)

  很明显,天津市政府监管部门认为,20001和20002(《黄河咆哮》、《燕塞秋》)炒过头,需要刹一刹车了。按照停牌前一天的收盘价格计算,《黄河咆哮》的市值已超过1亿元,《燕塞秋》也超过8500万元。而在2010年中国的拍卖市场上,只有10幅字画超过亿元。

20001和20002这两幅画,还有第二批上市的八件艺术品中的七幅(另外还有一件钻石)均为天津画家白庚延的作品。白庚延生前为天津美术学院教授,是天津山水画界的翘楚,但在天津之外,知者不多。他于2007年11月过世,当年也是艺术市场最火的时候,但他的画作拍卖价最高仅14.5万元(《巍巍太行》)。

不过,从去年底开始,白庚延的画开始热闹起来。11月28日,白庚延作品研讨会暨画展在在北京举行,一个星期后的12月4日,白庚延的《千峰接云图》就在北京保利以392万元价格拍出;再过了一周,2007年拍出14.5万的《巍巍太行》在天津鼎天拍出了198万元,价格翻了十几倍。

隔月,画作持有人与发行代理商以秋拍的新高记录为估价基准,推出了定价600万元的《黄河咆哮》和500万元的《燕塞秋》两幅作品,并在天津文交所首批发行上市。

资深艺术品投资人、摩帝富亚洲市场营销部总监尤惠玲女士直言不讳地指出:“整个挂牌上市的企划,在时间上拿捏的可说是太巧,艺术家过世没几年,画作送拍上涨了十几倍,马上再将作品分割挂牌上市,做价的痕迹太明显了。”

中国文化部书画评估委员会书画鉴定委员、白庚延生前的好友宣家鑫也认为,白的画作在上市前的一年之内忽然暴涨了十几倍,不排除有人为了上市故意坐庄炒作。

宣家鑫还明确指出,目前天津文交所对九幅白延庚画作的提供者,皆隐去了身份信息,此举是对投资者不负责任的做法。

十大过亿中国书画

“上市公司的股东方必须明示,应该公开。一幅画上市,原持有人也应该公开,”宣家鑫说,“不但应该公开身份信息,原持有人还应提供一笔保证金,如果在交易后证实这幅画是假的,那就以这笔保证金对投资者按份额进行赔偿。”

谁赚的最多?

据白庚延的儿子、天津画院专职画家白鹏透露,白庚延生前出售的画作不超过十几万元。那么,画作持有人(委托人)通过发行上市(发行评估价400万元~600万元),已经赚了几十倍的利润。

而且,由于持有人在发行的时候保留了10%的份额(第二批为20%),限售期为180个自然日,如果解冻后能够以目前的价格售出,还将有几百万、上千万元的收入。

在委托人赚得盆满钵满的同时,发行代理商同样也可分得一大块。目前天津文交所只有一家代理商—天津华赞文化艺术品投资有限公司,已经上市的10件艺术品都是通过他们发行上市的。

对于天津华赞,外界知之甚少,只知道是一家2010年才成立的公司。很明显,这也是一家配合天津文交所成立的公司。

记者在天津南开区华苑产业园区的留学生创业园中找到了天津华赞的办公室。留学生创业园的办公楼有五六层高,楼内的格局是一条长长的走廊,20来个标准化的办公室一字排开。

其中一个大门紧闭、门口没有任何标志的办公室就是天津华赞的办公室。记者拜访的那天,办公室内只有两位财务部门的人员,“其他人都出差了”,主要是去全国各地征集作品。

天津华赞征集作品的程序和拍卖行差不多,委托人将作品图片、简介等交给天津华赞后,他们会进行评估,如果认为作品有升值潜力,则可以进入发行程序,如进行鉴定、确定发行价等。

如能成功上市,天津华赞将向委托人收取一定的费用,但工作人员不愿透露具体比例,只是表示费率根据作品情况不同而定。而据知情人士透露,这一费率约为5%~10%,“肯定低于拍卖行”。据介绍,目前拍卖行一般会向卖家收取10%的佣金,并向买家收取12%的佣金。

天津华赞已代理的10件艺术品总发行价为6400万元,如以10%佣金计算,其收入为640万元。

天津文交所王命达表示,目前天津华赞是文交所唯一指定代理商,但文交所也在考虑增加代理商数量,不过他并没有说明什么时候会有第二家代理商出现。

当然,比起文交所来说,不管是艺术品持有人还是代理商,赚的都是小头。首先是上市费,每一件艺术品上市,天津文交所都有收取相当于发行价1%的上市费。

文交所最赚钱的当然是交易费。目前,文交所对每笔交易收取0.4%的交易费(买卖各0.2%)。由于实施T+0,文交所吸引了不少炒家入场,日换手率最高到达98.7%。截至记者截稿,文交所交易量最大的一天已超过1亿元(3月10日),交易费收入超过40万元。

天津文交所开户流程

文交所会关门吗?

不过,3月17日20001和20002突然无限期停牌,让不少投资者对天津文交所的未来产生担忧。一位投资者在QQ群中表示:“现在还只是停牌,会不会哪天就像郑州交易所那样突然不让搞了?”

他所提到的郑州交易所全名为“国家区域性(河南)中小企业产权交易市场”,2010年11月12日在郑州开张,时任工信部部长兼党组书记的李毅中和河南省省长郭庚茂进行揭牌。

这一被称为“中国纳斯达克”的企业产权交易市场,形式上与A股交易几乎无异。首个交易日,第一批挂牌的41家企业中的大多数,股权价格涨幅都在300%左右,最引人注目的是灵宝金业(代码960003),涨幅高达1149%。

白庚延《黄河万里触山动》
白庚延《黄河万里触山动》

然而,“中国纳斯达克”只开张了6个交易日,此后即“临时关闭”。原因是中国证监会认为这一市场违反了《证券法》。

不过,天津人并不认为艺术品份额是股票,因为只有股份公司的所有权才能称为股票。天津文交所认为艺术品份额交易是一种金融创新。

天津文交所的董事长陈玉称,该所是滨海新区“先行先试”的重点工程,2009年成立的时候被列入天津金融创新改革20项重点工程。

据了解,自滨海新区获准“先行先试”以来,天津已经开设了渤海商品交易所、贵金属交易所等十几家交易所,目前均运转良好。

和深圳、上海等地的文化产权交易所股东为国有单位、并归宣传系统管辖不同,天津文交所的主要股东为几家民营房地产企业,而主管单位则是天津金融办。据天津文交所创始人透露,天津金融办在文交所的筹办过程中即深度介入。

对于3月17日的特停及此后的“限价”,天津文交所的王命达表示,这是监管部门为降低投资风险所做的努力,对文交所的长远发展有利。他表示,天津金融办将会为文交所颁布一个监管条例,“现在还没发,可能是要等做大了,稍微有点规模再发。”

不过,受此影响一些投资者已经打算撤离天津文交所,每天1%的涨跌幅对他们来说已经没有吸引力,“还是回去炒股吧,那里也不是没有机会。”

附文--巴黎的艺术品交易所 (Art Exchange)

文/尤惠玲女士(摩帝富亚洲市场营销部总监)

2011年初,法国一家私人企业主在巴黎推出了艺术品交易所(Art Exchange)。虽然在概念上,都是把艺术品切割成为不等的份额,但是与中国的运行方式有很大的不同。

巴黎的艺术品交易模式是与画廊签约合作,由画廊提供画作到交易所挂牌,画作的价位就是画廊的卖价,一般在10万欧元以上,以10欧元为一单位,由投资人自行上网交易。投资人可以到该画廊欣赏原作,并咨询任何有关画作的相关讯息。

不过,交易所仅拥有三个月或六个月的独家销售权,若未在期限内售出20%以上的份额,画廊将可把画作收回,欲买下整幅画的投资人,必须买下100%的份额。

这个概念一推出,在欧洲引起颇多争议,也普遍不被看好。基本上,画廊愿意合作的诱因,是基于打知名度和吸纳新客户,但是成效有多少,大家还在观察。由于民情不同,巴黎艺术品交易所首发的两幅画,至今的价格,仍旧停留在每股10欧元,且买卖的情况并不踊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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